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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暗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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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靖澤的生日過完就是黨校報道日了。

黨校跟一般的高校不同,它通常以縣幹班、青幹班或者專題班、研討班等形式展開教學,後來更是取消了本科班的設置,青年幹部實行統一招考。

關靖澤正好趕上了黨校本科班最後幾年的光景。

論起這個本科班,對前程最有幫助的自然是中央黨校。其次就是定海、雲澱、歸化三個中心省的省校;再來就是華中、華東、鶴華三個發達省份的省校。關靖澤從中央黨校轉到淮昌這邊等於是連跳了兩級,出來後的起點會比中央黨校出來的要低一點兒。

關靖澤並不著急,與其在各方勢力錯綜覆雜的首都處處受制,還不如在淮昌好好學點東西。他雖然比別人要多上十幾年的“隱藏年齡”,但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驕傲的資本,政道風雲詭詐,不努力點兒根本玩不過別人。

關靖澤信步踏入綠樹蔥郁的黨校,鼻端嗅到了空氣中熟悉的氣味,整個人精神一振。

這是新的開始!

與此同時,鄭馳樂也踏入了淮昌一高。

淮昌一中和淮昌一高是一家,基本上一高的學生都是一中往上升的,乍然出現一個新面孔難免會引人側目。

鄭馳樂倒是不介意,他入學走的是推薦路線,直接升上了高三。

鄭馳樂這幾年學得雜,高中知識反而沒有系統地學過,直接去考試可能會死得挺慘,花點時間正常學習是必須的。巧的是潘小海和潘勝男也在淮昌一高念書,潘勝男念書早,循規蹈矩地升上高三,而潘小海是打心裏覺得這邊人不夠淳樸,怕這個堂姐吃虧,直接跳了兩級跟了上來——這導致個兒還很小的他成為了班寵,人人見了都捏捏臉揉揉頭。

潘小海心有苦逼口上難言,見到鄭馳樂後就抓著他大吐苦水。

鄭馳樂不僅沒安慰他,還加入了“疼愛”班寵的行列之中,伸手將潘小海的臉蛋捏來捏去,玩得不亦樂乎。

潘小海炸毛:“滾滾滾,你們一個兩個都是混賬!”

潘勝男嘻嘻地笑著,伸手從背後摟住潘小海這個弟弟,好言好語地捋毛:“大家是喜歡你才逗你嘛。”

他們三個人聚頭後沒多久,陸冬青和薛巖也找過來了。

五個人長相都還過得去,站在一塊聊起天來格外養眼,不一會兒就吸引了好幾個前來搭話的人。

鄭馳樂最愛交朋友,可以說是“來者不拒”,很快就跟對方熱絡地聊了起來。

瞧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,鄭馳樂心裏其實有些懷念。

當初他雖然只在淮昌一中念了一年,但也跟很多人交好,要是順順利利地跟這夥人一起念下去的話,說不定會結下一生的友誼。

可惜的是鄭馳樂還沒懷念完呢,事兒就找上門了。

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有道理的,鄭馳樂、薛巖和陸冬青剛站一塊沒一會兒,就有兩個冤家路窄的家夥迎面走了過來。

那是曹輝和趙麒麟。

趙麒麟是薛巖母親的繼子,也是讓薛巖一直處於半休學狀態的罪魁禍首。

這胖子比第一次見面時瘦了一點兒,可身上的橫肉還是很多,看上去依然有些兇橫。他身邊的曹輝鄭馳樂也是認識的,當初陸冬青和曹輝起了矛盾,鄭馳樂自然是幫著自己的朋友,跟曹輝鬧得挺狠。

沒想到這兩個人倒是湊到一塊了。

鄭馳樂不由往陸冬青和薛巖看去。

薛巖臉上一向沒什麽表情,鄭馳樂看不出個所以然來。陸冬青的神色也很平靜,也許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父親對曹家的虧欠,陸冬青徹底收起了對曹輝的那點兒念想,而且有意識地疏遠了曹輝。

小孩子之間的情誼能有多深?他一段時間沒往上湊曹輝也把他忘了。

兩人漸漸沒了交集。

奇怪的是趙麒麟也很平和,見到他們後這胖子臉上掠過一絲狠意,尤其是在看到鄭馳樂時,臉色更是陰沈得要命。

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,招呼曹輝無視他們轉身走了。

陸冬青算是最常在學校的人,見狀給鄭馳樂解釋:“這個趙麒麟以前可是有名的小霸王,不過聽說他幾年前給人打了頓狠的,這幾年倒是收斂了。”

鄭馳樂還是不明白趙麒麟怎麽就只瞪著自己,明明他以前比較恨薛巖才對!

難道他當初打了那家夥一拳,那家夥的仇恨值就被他拉過來了?

薛巖顯然也註意到了趙麒麟看向鄭馳樂的兇狠眼神,跟鄭馳樂一樣陷入了沈思。

鄭馳樂說:“你們先聊,我去辦個事兒。”

薛巖和陸冬青點點頭。

潘小海卻鬼頭鬼腦地湊上來問:“什麽事?”

鄭馳樂想到潘小海那“包打聽”的能耐,一手搭著潘小海的肩:“邊走邊說。”

鄭馳樂自然是想知道自己怎麽會給人恨上了。

他雖然不怕事,但他來一高是為了備考來著,不想被別的事情幹擾。

聽鄭馳樂臉色認真,潘小海吶吶地說:“這個……”

鄭馳樂斜了他一眼,目光變得銳利起來。

潘小海支支吾吾地說:“我當初意外撞見他們在商量著怎麽教訓人,就停下來聽個仔細,沒想到他們的目標是你!聽那個胖子的意思好像是你打了他一拳,他想報覆!於是我和姐一商量,就悄悄請了兩個人把那胖子揍了一頓,當時那胖子的父母找上門,我只能報上家門,警告他們別再有動你半根毫毛的念頭……”

鄭馳樂:“……”

敢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多了個仇家?

潘小海振振有詞:“我們也是想幫你!”

鄭馳樂摸著下巴:“你還真是偽善不欲人知啊,你姐怎麽說的?也說不告訴我一聲?”

潘小海悄悄往後退了退。

鄭馳樂伸手勾住潘小海的脖子,稍稍一用力,不松也不緊地勒著這只不要臉的小狐貍:“我猜猜,能勞動你這家夥出手的肯定是你姐吧?應該是你姐轉學過來後趙麒麟騷擾過她,你心裏頭有氣,正好碰上了我的事就借題發揮——潘叔看在我師父治好了你姐的腿,肯定會出這個面。這樣一來你既出了一口惡氣,又把趙麒麟的仇恨值轉移到我身上來,真是聰明得緊哪!”

潘小海見鬼似的瞪著他。

鄭馳樂對潘小海的了解不可謂不深,一瞧那小表情兒就知道自己猜中了。

他收緊手臂,把潘小海勒得更緊:“你覺得我這麽好騙?被你坑了還對你感恩戴德?”

潘小海臉憋得通紅,有點喘不過氣來了,連忙討饒:“樂樂!好樂樂!我知道錯了!”

鄭馳樂盯著他那皺成了包子的小臉蛋逼問:“錯在哪裏?”

潘小海立刻進行深刻的自我檢討:“我真的知道錯了!以暴制暴不是問題,以暴制暴還暴露自己才是問題!以暴制暴暴露自己只是小問題,拉樂樂你下水才是大問題!”

鄭馳樂當然不是真的生氣,潘小海這家夥有時候是有點兒壞心眼,關鍵時刻卻比誰都靠得住。

不過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法還是得予以教育與教育。

見潘小海蔫不拉幾地哭喪著臉,鄭馳樂笑瞇瞇地說:“知錯就要改,來,先從稱呼改起,叫聲樂哥來聽聽。”

潘小海:“……”

鄭馳樂才不管潘小海憋不憋屈,仗著身體上(大兩歲)和精神上(站在道德制高點)的優勢,微笑脅迫他跟自己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。

怎麽修理潘小海是一回事,怎麽處理趙麒麟那邊的事情又是另一回事。

薛巖已經被黎柏生收養了,也展現出了足夠優秀的能力,鄭馳樂覺得埋著這麽個炸彈在一邊總不是個事兒,指不定哪天薛巖平靜的生活又會被擾亂。

當晚鄭馳樂跟薛巖聊了很久,薛巖說:“周末我就去趙家一趟。”

鄭馳樂有些擔憂地看著他。

薛巖淡笑說:“沒事,我已經可以面對了。”

鄭馳樂並不知道的是,薛巖送走他以後一個人坐在陽臺上許久。

黎柏生對他很好,把他當親兒子來看待,這樣的生活狀態他很滿意,所以曾經無法釋懷的東西如今幾乎已經淡忘。

他跟鄭馳樂一樣往上跳了兩級,準備參加明年的高考。到時候再加上黎柏生在中間牽線,盡力沖一沖首都大學醫學院。

黎柏生始終遺憾自己考不上首都大學,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,他不得不努力一把。

這個時候最好能夠排除所有幹擾——包括來自親生母親那個新家庭的幹擾。

有時候薛巖很挺羨慕鄭馳樂。

鄭馳樂做什麽事都都很輕松,而且永遠比別人要更勝一籌。

薛巖曾經在鄭馳樂收到的信件那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字跡,那來自於黎柏生希望他能考上的首都大學醫學院的教授們——薛巖對筆跡非常敏感,只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。

鄭馳樂用“嵐山野醫”這個身份在跟對方交流,信裏面他們是以平等的語氣在探討問題,對方也沒察覺跟自己對話的居然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。

在他們才剛剛起步的時候,鄭馳樂已經跑出很遠了。

薛巖始終覺得有個醜惡的怪東西在啃噬著自己的內心,驅使著他拼命往前跑。

可是世界上總有這麽一些人,不管你怎麽追趕他都遠遠走在你前面,而且他看起來是那麽從容,讓你的急切顯得更加狼狽不堪。

薛巖閉起眼睛,按下內心湧動的暗潮。

他走回房裏拉開抽屜,取出裏頭的一封未拆封的信靜靜看著信封上的字一會兒,終於還是拆開了它。

信紙是最普通的白色信紙,上頭用紅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外文。

薛巖下過苦功夫去學外文,看起來也不吃力,只不過紅色的文字看著總有些觸目驚心,寫信人的筆跡也有些古怪,又用力又扭曲。

薛巖第一次看見時就敏銳地察覺對方的精神不是很正常。

事實上從陸續接到的信來看,對方的心理確實有嚴重的缺陷,不過條理非常清晰,引導性也非常強,光是幾封信就已經讓他陷入對方的思維之中。

這是個危險而神秘的人物,始終隱在幕後讓他看不清楚。

薛巖想了想,提筆給對方寫了封回信:“周六不行,我要去處理點事情,改周日,其他一切都按你的安排。”

不管這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聖,如果他信裏說的是真的,這說不定會是個機會!

——他太需要一個機會了。

薛巖周六跟黎柏生一起去了趙家拜訪。

趙家一家人都知道薛巖的事,所以黎柏生也沒有藏著掖著,開門見山地提出了希望往後見面當做不相識的要求:“薛巖正在準備高考,我不希望這些事會幹擾到他的正常學習。薛巖已經避了你們兒子好幾年,最後一年我希望不會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。”

薛巖母親的丈夫倒是個講理的人,聽完後正色說:“我也不希望兩個孩子起什麽沖突,以後就橋歸橋路歸路,兩不相幹吧。”

薛巖看了眼始終冷著臉坐在一邊的母親,點點頭說道:“還有樂樂。您的兒子似乎對樂樂有很大的敵意,前些年潘家出面修理您兒子是因為您兒子跑去招惹別人,原因在您兒子身上,樂樂完全不知情,往後請您兒子也不要找樂樂麻煩。”

趙麒麟瞪了他一眼,想要罵咧幾句,卻被他父親一個眼神止住了。

趙父對黎柏生說:“我會管好麒麟。”

等客客氣氣地把黎柏生和薛巖送走,趙父轉頭看著自己兒子:“我說過了,不要招惹他們,這些家夥我們惹不起。麒麟,我只有你這麽個兒子,你明白嗎?現在你不能跟他們硬來,我讓你忍著是想保護你。等你長大了,可以應對這些事了,你再忍著我還會罵你一頓!”

如果被劈頭蓋臉地馬上一頓,趙麒麟肯定會聽不進去。可被自己父親這麽殷殷地望著,趙麒麟像是被潑了一瓢冷水一樣,整個人都安分下來了。

他耷拉著腦袋坐在一邊。

趙父負責的是淮昌的公安系統,消息靈通,哪兒有重要人物來了都一清二楚。

他給趙麒麟分析:“除了曾經出面擱下話的、軍方的潘明理之外,從中央退下來的陳老爺子、過來淮昌休養的耿老爺子等等大人物,都到過那個叫鄭馳樂的小孩現在住的小診所。而且那個鄭馳樂的師父季春來曾經進過嵐山監獄,嵐山那邊卻查不到他的案底,現在慕名來找他治病的人數不勝數,甚至有人稱他為‘醫界聖手’!再看看跟他們搭上關系的黎柏生吧,本來他只是最普通的大學講師,這幾年也變得很風光了——你只是橫了點,又不傻,應該能看出裏頭的門道吧?”

趙麒麟從小沒少仗著自己的好背景作威作福,被他父親這麽一提點就“以己度人”起來:這個鄭馳樂背景那麽深,要是鄭馳樂想摁死他怎麽辦?

見兒子一臉惶恐,趙父就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。

給了一棒子就該給個甜棗,趙父緩下臉色,改為好言安撫:“你打小仗著有我在,整天出去欺負別人,你以為我不知道嗎?但是我太忙,都把你交給你媽來管教,你媽疼你,怕我打得太狠,都瞞著不報。等我知道的時候事情都過去了,而且那也都是小孩子之間鬧點口角,不算太過分,所以我沒管得太嚴。但是現在爸不能不管,因為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。麒麟,你也不小了,要開始學會忍耐。忍一時之氣,才能熬到將來的出頭之日。”

趙麒麟低著頭好一會兒,擡起頭時目光一下子變得成熟了不少:“我明白了,爸。”

趙父很滿意,伸手抱了抱他:“爸相信你可以做到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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